喝了最後一道藥，真如先前想的那樣，莫子言陷入沈睡，沒有了半點意識，金不換給她的頭部細細做了檢查之後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始，莫家相公，你幫忙將她的頭發都剃了，吳總管，麻煩你……”

吳培元剛剛上前卻又不見他再開口，詢問的看了一眼，卻只見他不住的搖頭嘆氣，不好再開口詢問，只能默不作聲的退到一旁。如今文言公主的性命全系在他手上，自己切不能妄語多言，擾了他的心神。

其實方才金不換是想讓他幫忙尋自己的徒兒袁秋心進宮，公主到底是女子，有些不方便的事情她可以幫自己做，可幾乎轉念之間他就否定了這種想法。這回治療本來就沒有半分把握，若是公主死了，他自己肯定是活不成的，何苦又去連累別人。

“莫家相公，可否方便留下，助老夫一臂之力？”反正他不是要殉葬的麽？反正都是死，眼下也只有他最適合留下來了。

莫雲欽這會兒已經開始給莫子言剃發，聞言手一頓，不曾擡頭，只淡淡應了一聲:“我自然是要留下來的。”話畢，目光停留在去了青絲之後那白皙的腦袋上，只是一半就可以看見上面大大小小橫縱交錯的傷疤，他手停了停，而後慢慢的撫了上去，一寸一寸，心裏跟著手突突的疼。

這麽多的傷疤，當時的她該多疼多害怕，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遇見她，或許早一點遇見，她便不會承受那麽多，或許早些尋個大夫給她治療，或許她便不會像今日這樣毫無氣息的躺在這裏了。

“別磨蹭了，你在看那些疤痕也不會消失，老夫現如今這一刀下去，以後留下的傷疤會更猙獰難看，可是為了活下來，必須這麽做，你動作快一些。”

莫雲欽不語，加快了手中的動作，極臀的長發一點點在手底下脫落，而後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塊錦帛之中。

入夜，程篤雋帶人將乾月殿四周守的水洩不通，百裏擎蒼和百裏屠蘇都靜靜守在側殿，一起的還有幾日不曾露面的太子百裏青嵐，先前被扣起來的駱千痕。

需要的東西一應俱全皆準備妥當，寢殿內的螢石照的亮如白晝，裏面只留金不換和莫雲欽兩個人，莫雲欽機械的按著金不換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做著每一件他自己能做的事情。

自跟著百裏屠蘇學藝歸家之後，他不是沒有殺過人見過血，可等他看見金不換從莫子言的腦後切開的時候只覺得什麽都靜止了，自己跟著也斷了呼吸一般，眼中只有那不斷淌出來的紅。

恍惚之間，金不換已經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見他還楞著，沒好氣的開口道:“這時候發什麽傻，還不快上藥，你是想讓她血流幹嗎？”

莫雲欽木然的隨著他的話擰開提前準備好的玉瓶，將裏面的藥一點點的均勻的灑在她的傷口上。

傷口不大，約摸兩指寬，可那是被金不換硬生生的切開的，眼下又被縫起來，看上去分外猙獰。

金不換有些慶幸，那玩意長在鬧皮之上，雖然面積比預想中的大，裹在經脈上，可到底沒有在骨頭裏，否則切開只能是當場斃命。

側目看著一旁的銀盆裏那半盆觸目驚心的紅，剛剛想噓一口氣的他硬生生又把氣憋了回去。這口氣還沒到松的時候，到底是連著經脈，把那長成型的血塊剔下來著實也是廢了功夫的，這會兒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經脈，一切都還是未知。

一口氣懸在心裏，身上早已經被汗濕透，起身搖晃了幾下差點沒有站穩，到底莫雲欽比他強一些，雖然渾身也是大汗淋漓，但是還是能伸手扶他一把。他道了謝，尋了椅子坐下來休息。

莫雲欽看完莫子言就盯著血盆子看，紅色的是血水，紅色中央的那幾塊暗紅就是先前一直在自個兒媳婦腦子裏作祟的東西，如今拿出來了，太醫也沒有說不好，是不是就代表有希望了？

眸子看著金不換，神色中的期待毫不掩飾，金不換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嘆了一聲癡兒，許是太累，聲音竟比常日柔和了許多:“人事已盡，只看天意了。”話畢，緩緩起身朝側殿走去。

側殿裏的人也是度日如年般的難過，他一撩開簾子，幾個大男人都猛然起身看著他，若不是百裏擎蒼在場，如駱千痕怕是直接就要沖過去了。

金不換身上的衣裳血跡斑斑，一臉蒼白，看得幾人都不敢開口詢問，心裏突突直跳。

“金老頭，如何？”末了，百裏屠蘇開口問了一句。

一樣的回答，金不換應了一聲聽天由命，而後一頭就栽了下去。

他年歲已高，方才兩個時辰耗盡了心力，這會兒再也堅持不住了。

“吳培元，命人去乾月殿後院收拾一間屋子安置他，等他醒來之後就近照顧公主，公主醒來之前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許接近乾月殿，違者直接杖斃。”當然，已經進來的就不用再出去了，若是文言不好了，除了皇叔，其他人他一個也沒打算放過。

吳培元應了一聲，對外面招招手，兩個小太監應聲進殿將人事不知的金不換擡了出去。

“朕回禦書房了，讓王嬤嬤守在這裏，殿裏面有任何吩咐都不許怠慢了，晚些時候朕再過來。”話畢，轉身往外走，才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來:“皇叔先前不是有話對朕說嗎？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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